在她婆婆的病榻前，痴呆症意外地催生了一段深厚情感："我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亲近她"

每当邓丽君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响起时，陈福娜想到的不是丈夫，而是她的婆婆黄银秀。

黄银秀去年因肺炎去世，享年92岁。她患有痴呆症已有七年之久。在中风卧床的最后四年里，陈福娜陪伴在她身边，协助喂食、洗澡和更换尿布。她们还一起花数小时聆听老歌。

正是在那些漫长而安静的下午，黄银秀向儿媳敞开心扉，分享了她童年、婚姻、挣扎和希望的深刻记忆——其中许多可能连她自己的孩子都未曾听闻。

通过痴呆症的考验，她们的关系逐渐加深。

“我以不同的眼光看待她，感觉与她更亲近了，”53岁的陈福娜说，“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愿意照顾她直到最后。”

中风来袭时

黄银秀有六个孩子，住在自己的家里，与小儿子同住。她的一个女儿负责她的医疗需求。2017年，她被诊断出患有血管性痴呆症后，也开始参加日间护理。

然而，2020年，黄银秀中风了。

“在我们每周六的家庭晚餐后，我们一起看电视。突然，她抓住我女儿的手，靠在她身上。我们以为她要睡觉了。但她的脸变了——一侧下垂。那时我们意识到她中风了，”陈福娜回忆道。

起初，医生认为黄银秀可能撑不过去。但她的情况稳定下来，最终被转到了社区医院。

那时正值疫情初期，医院规定每位病人只能有两名访客。其中一人必须是黄银秀的护工，负责她的日常需求。

陈福娜的丈夫想成为第二位看护人，但他无法长时间离开工作。于是，多年前放弃数据分析师职业、成为全职妈妈的陈福娜站了出来。那时她的两个孩子分别是18岁和21岁。

“我这样做是出于对我丈夫的爱，”陈福娜告诉CNA女性频道，“我想支持他，因为我在痴呆症护理方面更有经验。”2017年至2019年，她曾照顾过同样患有痴呆症的祖母，直到祖母去世。

四年的护理之旅

中风后，黄银秀的左侧身体无法活动。卧床不起的她需要使用尿布，每天需要喂食、更换尿布、洗澡，以及从床上转移到老年椅上再返回。

黄银秀已经有护工照顾，但这通常需要两个人协作。

例如，当护工在黄银秀排便后为她清洁时，她会扭动很多，陈福娜必须帮忙按住她。当黄银秀便秘时，她也需要这样做，以便护工可以插入直肠栓剂帮助排便。

有些人可能会对臭味感到不适，但陈福娜表示这并没有困扰她。

由于痴呆症通常需要全天候护理，陈福娜每周一至周三从早上到晚上10点左右都会去婆婆家，支持护工，让她得到急需的休息。

周四至周六，黄银秀的其他孩子会接手支持护工，周日，陈福娜和她的家人会顺道购买日用品，并短暂探望。

为了提升自己，陈福娜报名参加了由Peacehaven Jade Circle Academy（一家老年护理培训中心）提供的为期六个月的痴呆症护理课程。

在照顾祖母时，陈福娜看着她逐渐失去说普通话的能力，随后是潮州方言。她感到无助，无法让她感受到被关心和爱护。

这一次，她决心更好地掌握护理技能、沟通技巧和互动策略。

凭借这些知识，2021年，她甚至在教堂为其他护理人员成立了一个支持小组“关心你，关心我”。该小组目前有10至12名成员，每三个月聚会一次，分享知识、参与自我护理活动（如花园散步和艺术治疗），并互相支持。

记忆的织锦

陈福娜的课程教会了她如何与黄银秀互动，因为减缓认知衰退是首要任务。有时，她们会简单地数到50，倒数，然后用普通话和马来语数数。

陈福娜还为黄银秀创建了一个个人播放列表，收录了她最喜欢的歌曲。两人一起度过了许多安静的下午，只是坐着聆听邓丽君的怀旧歌曲。

在记忆的走廊中徘徊，黄银秀常常迷失在过去。她会突然问：“我妈妈在哪里？”——忘记母亲早已去世。

“如果我告诉她母亲已经去世，她可能不接受并感到难过，或者接受后感到痛苦，”陈福娜说。

相反，陈福娜会通过说“你在想你的妈妈”来确认她的想法，然后用更多问题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
“我会说，‘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，但你能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子吗？你为什么要找她？’

“她说，‘我妈妈要我跟她去市场’。这样我就知道她在回忆过去。然后我会问她当时多大，”陈福娜说。

就这样，黄银秀的人生故事一点一点地向陈福娜展开。

“我发现我婆婆的成长经历很艰难。作为八个孩子中的老二，她必须照顾弟弟妹妹，没有机会上学。

“在日本占领期间，她曾有机会上夜校。后来她成为了一名裁缝，断断续续地缝纫以养家。

“她是在一次由母亲安排的相亲中认识了我公公。在那次一天的约会后，我公公问，‘你觉得怎么样？我们能在一起吗？’就这样，他们没有太多约会就结婚了。

“婚后，她开了一家洗衣店来帮助养家。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对钱很谨慎，”陈福娜说。

他们最后的旅程

随着理解和同理心的加深，这对婆媳关系变得更加亲密。但最后的旅程伴随着其他挑战。

“她生命的最后一年真的像过山车一样，”陈福娜说。黄银秀逐渐失去了进食的能力，陈福娜会在护工休息日帮忙喂食。

“这非常具有挑战性。光是喂她半碗粥就要花一个小时。有时，她甚至不张嘴。有时，她会忘记吞咽。如果她不吞咽，我不能给她第二勺，否则她可能会呛到。如果食物进入肺部，她可能会感染，”陈福娜说。

当黄银秀失去语言能力后，她们的聊天也结束了。“用图书馆的比喻来说，对于痴呆症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记忆中的书一本接一本地消失了，”陈福娜说。

消化问题、严重便秘和感染等医疗问题也变得更加频繁，黄银秀几乎每月都要住院。

“电话总是放在我身边，当护工打电话给我时，我会尽力告诉她该做什么，给什么药，什么时候送我婆婆去医院，”陈福娜说。

“当护工缺乏休息并头痛时，我会接手，”陈福娜说，“我没有太多社交生活，因为我大部分时间必须在医院。”

2024年12月4日，黄银秀最后一次去医院。她被诊断出患有肺炎。医生警告说，她可能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。她的孩子们和孙辈们一个接一个地前来探望。

陈福娜也做了最后的告别。“每当我和她有安静的时刻时，我都会感谢她让我在这次护理之旅中与她建立了联系。”

她的婆婆十天后去世。尽管陈福娜当时在医院，但她没有去病房，选择让丈夫和黄银秀的孩子们在她最后的时刻有更多时间陪伴她。

“在她最后的时刻在场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。在她活着的时候，我已经向她展示了关心和爱，我知道她感受到了，”陈福娜说。

但每当她听到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时，陈福娜都会想起她们一起经历的苦乐参半的旅程。

“我不会说这是一件悲伤的事。它让我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，”她若有所思地说。